O Lost (1-3)
所有的恐龙都死了，他知道。在堪萨斯大学古生物学系闷热的，被香水、汗液、没晾透的麻布衣服和纸制品陈旧扬尘蒸腾着的学术会议厅里，他也还能听到爸爸拿着绿色的塑料卡通小怪物对坐在草地里的自己说，Dean，所有的恐龙都死了。
“恐龙没有灭绝！”然后Samuel Colt教授说。他举着一根他自称来自一头两个月前死去的无齿翼龙的灰白色肱骨，因激情发亮的眼睛和响彻厅堂的声音令在座的科学家、记者和凑热闹而来的富家人一阵不明其因的寒战。“恐龙还活着，在亚马逊！”
这，不是他预想会在任何一个自然科学相关研讨发布会听到的东西。
1
这也不是他预想从Samuel Colt口中听到的东西，Castiel说。
两年前的考察探险中，Samuel Colt教授在亚马逊流域的某个山谷里待了几乎一个月。他声称指引他的是一张上个世纪葡萄牙人探险队的旧地图，而跟随着他的一队印第安人脚夫也对他看见了什么一无所知。Dean知道的只有这么多。Charlie也只知道这么多。
Dean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会跟随着这支看起来如同一个古怪扑克组合的探险队来到这个无毛直立灵长类鲜有踏足，踏足的那一部分仍视同伴脑浆为美味的地方。
可能是那个研讨会让他脑子一热，至少Sam肯定是这么觉得的。本来就是一群衣冠楚楚的，很可能从未亲眼看见过亚洲象或埃塞俄比亚狼的科学家争论着品属定义问题或是某些灭绝动物究竟是四肢着地还是用后足行走的场合，只是Campell教授死对头的Colt教授出场可能带来的一场好戏让他想要凑了这个热闹。但当然了，Samuel Campell和Samuel Colt，这两个Samuel，谁会错过？全堪萨斯的媒体都不会错过。否则Charlie也不会在这里，背着对她来说太大的行军背包，一路寻找任何潜在的铅笔替代品。
Dean告诉Sam这只是因为恐龙。老天，恐龙啊，多少人会认错恐龙？即使Colt看到的不是恐龙，他也很肯定他一定目睹了什么新物种。没准是恐龙的直系后代。Sam觉得他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Campell丢脸，就像他当年在Campell，顺便一提，是他和Sam的爷爷——提供给他研究所的保安工作的第二天就跟着一个八卦杂志社去当了探险家一样。
在来亚马逊的一个月路途上，他写信给弟弟告诉他马来熊的传说和帕拉的天气，没有提到其他的任何事情。但是坐在亚马逊上游，最后一个他们能够在面包上抹满黄油的Novak家的小木屋里，面对Colt一张几乎像是幼儿涂画出的破地图，Dean开始觉得心神不宁了。
Colt总会让人心神不宁。但那不是因为他的脸，仅余几簇的蓬乱灰发，或者泛黄、染了汗渍的松垮衬衣。他有一个制枪人的名字，但制枪人不会有他这样亮得吓人的眼睛和仿佛是在从梦魇中倾倒出奇思妙想的着魔般的微笑。
或许Campell是对的，Colt是个疯子。他反对达尔文，反对几乎任何同行提出的任何新见解。他常常除了偏激之外并不完全是错的，这是可怕的地方。
“这是上一次一直领我到了山洞的Novak先生——Castiel Novak。他是当地的科学家，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Colt挥了挥手，把地图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收进上衣口袋里。“Novak先生，这姑娘是Charlie，《电讯报》的记者，跟着我们查明真相的。这是Dean Winchester先生，我们的探险家。”
Castiel看着他。“你好。”他简单地说。Dean没有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但他知道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来帐蓬外不知来源的呼吸，或是把他暴露给整片森林的银色月光。
2
他们将会走Colt的原路，他沿路留下了路标。他们会先乘坐皮筏子，溯河而上，直到一个芦苇河湾。如果方向正确的话，他们就能在徒步丛林的七到十天之间看到高原。Colt没有上过高原，他是在高原下的一个山洞前看到的恐龙。
Zachariah Novak能帮他们找回同一批印弟安人脚夫，四个人。他们要价比之前更高，Dean能够理解。换作他，在旅途中嗅到危险也是一个向杂志社提出更高薪筹的好机会。如果他被犀牛的角刺穿腹部，或许Sammy至少能得到一笔足够让他好好维护他的Impala的钱，这倒是个安慰。印第安人拖着三架皮筏聚在一起，嚼着烟草，Zachariah在用当地语言对他们说些什么。他们看上去有些害怕，在低声快速地争辩着什么。但Zachariah的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他看到Dean之后大笑了起来。“我们的猎人在这儿，”他对Colt说。“你们肯定都没事儿的。”
Zachariah Novak是Castiel的叔叔，当地的牧师，但他和Colt一样，都意外地让人心神不宁。在亚马逊潮湿闷热的空气里，他一次也没有脱下过他的黑色大衣，《圣经》牢牢地藏在上口袋里，盖上、扣好了。“我和Castiel在这儿都是上帝的安排，”他这么说。但他看任何人，包括自己侄子的眼神都像鹰一样。
“Novak牧师只是看起来严肃而已，”Colt倒只是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他和我们年轻的Novak先生一样，心地都跟白羽鹦鹉似的。”
Charlie几乎被他们当做透明的了。小记者尽可能地提出问题，跟上他们的谈话，表现出热情。Dean想如果她其实已经被吓坏了，也不奇怪。那天晚上她和Dean一起站了起来，声明《电讯报》的负责人，Richard Roman愿意为这项探险投出比任何科研组织更高的金额。在船上的时候，Charlie告诉过他这不是她老板的主意。他们原本只打算写一篇研讨会的独家报道，但是Charlie说，她受够了老板给她布置的无穷无尽的花边新闻和讲座报导，更何况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工作。现在作为惩罚，她要跟着Colt探险小队来沿途追踪报道了。Charlie没有说这是否就是她想要的，或者她是不是后悔了。Dean希望她至少不是只看过野外探险小说就茂然出行的。
第二天他们就从木屋出发了。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的是那些他们认为不能丢的，最重要的东西。Dean带上了好几把手枪，猎枪和足够射杀一个牛群的子弹，他听见Colt的背包里标本瓶，乙醚和酒精的玻璃瓶叮呤咣当，并且他很确信那包里还有一瓶伪装成备用水壶的威士忌。在他给枪上膛的时候，Castiel经过了。他的白衬衣衣袖卷过手轴，手里捏着一朵金合欢，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他在离Dean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侧头看他。Dean看不清也读不出他的表情。他想起来他还没有单独跟Castiel说过话。
“嗨，Novak先生。”他向科学家挥了挥手。“今天天气不错。”
Castiel抬头看了一眼蓝得刺目的热带天空。“对你们来说可能热了点。”他很直接。
“Dean Winchester。《豹》杂志的探险家。”他腾出一只手。Castiel停留在原地，没有接。Dean放下了手。
“你带了很多枪。”Castiel说。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很轻。Dean想到了美州狮的低吼。
“啊，毕竟没有人知道多少子弹才能放倒一头霸王龙。”Dean试图打趣。Castiel看了他一眼，然后安静地离开。
3
Dean的旅行中从来没有哪一次有那样长的时间在河上。“有一半的时间里我都在感激Grace号的底板足够坚硬和她完美的排水系统，因为永远在漂浮的感觉已经会让你对牛顿失去信心。”还在邮轮上时他在给Sam的信里这样写。皮筏子的感觉更糟。他放弃了继续写信，即使写了也没有太多寄出去的机会。
Dean问Charlie感觉怎么样——除了没有足够清洁的水，新鲜食物和不能洗澡之外。
“还有恐怖的昆虫和到处都是的蛇，那块木头可能是只鳄鱼，”Charlie补充，但是笑了。“嗯，我还好。”
亚马逊的炎热和非洲完全不一样。亚马逊雨林无时无刻不是水汽蒸腾，在热带的阳光下，这水汽如同湿棉布一样罩住他们的口鼻。浓重的水，泥土，腐叶和植物的异香。和他熟悉的野外是完全不一样的野外——总有掩藏之地，总有眼睛从水里，层层叠叠的植被后盯着你。里面会有他们要找的史前巨兽吗？他发现自己这样想的时候，脑中的声音有些讽剌。
他也试图跟Castiel聊过几次。他看见过恐龙吗？他没有，上一次他带着Colt到了高原脚下就回去了。他怎么想？他也不知道，Castiel诚实地说，意外地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但是他乐意给Colt帮忙，虽然他看起来很疯，但他是个很好的科学家。并且他不意外这雨林里藏着什么奇迹。他们的对话很少能比这进行得更远，Castiel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事情，他究竟以什么身份来到这里，打算做什么。Castiel会和Colt争论鸟类起源，给Charlie的填字游戏帮忙，和印第安人用当地语言聊上几句，但他甚至很少看Dean。
Dean想，他不奇怪Castiel为什么不喜欢他。有一次靠岸休息，Dean射杀了一头红鹿。Castiel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拿起了他的笔记本和背包，坐到了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独自啃起了一条胡萝卜。他不介意吃鱼，但Dean看见过，他每次杀鱼都会先把鱼拍晕。他想Castiel确实不喜欢猎人，而背着长长短短枪支和一整包子弹的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猎人。
在这件事上Charlie和Castiel站在一边，她拒绝了印第安人递给她的一块烤好的鹿肉。Dean决定或许他们还是捕鱼更好。这倒不是因为他介意Castiel的看法。
他们走走停停，因为水面很宽，水流平缓，皮符划得不快。但Castiel说因为有Colt上一次留下的路标——树干上系的绳结或刻意堆置的石堆，他们已经很快了，他们周围的灌木丛越来越稀疏，芦苇逐渐漫满水面，如Colt和Castiel记得的那样。在一个星期即将结束的一个早晨，他们被Colt摇醒，告诉他们他们到山洞了，就在二十分钟脚程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Colt说。“Novak先生上一次带我带到这里。我在这里射杀了那头无齿翼龙。”
高原就在头顶上。这是没有太多人类来过的地方，印第安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们全身紧绷，抬头望向高原悬崖的眼神中溢满恐惧，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话。Colt让他们回皮筏边等着。
Dean也能感觉到这高原确实有什么不一样。首先，他们穿过芦苇地后来到的这条山脚，巨树长得比他们之前见到的更高，被同样更茂盛的蕨类植物环绕。这高原，一整条山脉，都是褐红的，如同裸露的红土，但实际是寸早不生的红岩。他们听见了连续几声尖厉的，音调陌生的嘶叫。
“可能是无齿翼龙，”Colt说，咧开嘴得意地笑。“就在我们头上……来吧，山洞来这边。”
山洞在悬崖的西面，他们必须穿过竹林，不过Colt已经留下过一条小道。Charlie紧跟着Colt，追问他关于无齿翼龙的事情，想要写出一篇报道。Colt教授正热情高涨，详细，几乎是过于详细地解答了Charlie的每一个问题。Dean发现他和Castiel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
“山洞里本来应该是有登上高原的通道，但是被堵上了，”Castiel告诉他。“但教授在山洞口见到了翼龙。你也可以看看山洞里的壁画。”
“堵上了？你是说，像洞穴坍塌？”
“只有一条通道，被碎石堵住了。”Castiel回答，皱起眉头，Dean能看出来他不大自在。“你会看到的。”
Dean想要追问下去，但Castiel加快了脚步，追上了Colt教授和Charlie。在另一小片竹子背后，他们找到了洞穴的入口，Colt在岩壁上用粉笔画过一个粗粗的箭头，尽管在雨水冲刷下已经只剩一点痕迹了。他们先在洞口的一块空地上搭了一个帐蓬，Castiel用火柴点燃了一根树枝扔进了洞里，确认了那里有足够的氧气。然后他们拿上电筒走了进去。
Castiel说得没错，里面只有一条通道，是一条约四十五度角平缓上升的坡道，只能容一个人通过。Dean手膝着地地往上爬，很快就看见了一堆岩石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没错，堵住了。”Dean喊，觉得有些奇怪。这看起来太突兀了，一条完整的坡道中间的碎石……“像是……被炸的？”
“这是什么意思？”Charlie问，Colt和Castiel都没有回答。“Dean，你得下来，”Castiel说。“你可能会被砸伤的。”
一条可能的去路被阻，但他们因为提前知道了这个事实，也并没有为此太沮丧。Castiel和Colt讨论起了他们接下来的路线。在洞穴另一侧的岩壁上，Dean看见了Castiel提到的壁画，好几组壁画——和他小时候在博物馆看到的差不多，举起长矛的一队小人，但是他们在围攻的是轮廓陌生的一只巨兽。它后腿直立，前肢很短，张大了口……那是一只恐龙吗？还有谁会把一个隐秘的洞穴炸塌？
突然Dean的余光瞥见洞口有一个人影。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够随身寄在皮带上的手枪，他希望那不是食人族。有谁会出现来这里？他示意其他人留下，不要出声。他握着枪把手，走了出来。黑色大衣，稀疏的头顶——那是Zachariah牧师。
“我来帮你们。”Zachariah说，掸了掸大衣上的尘土。“接下来的路你们都没走过，我比你们稍微熟悉一些。”
“当然了，当然了，谢谢你Novak牧师，”Colt轻快地笑了，用力抱了抱他，拍了几下他的背。“我们需要我们能得到的所有帮助。”
Castiel张了张口，然后走到叔叔身边，他们轻声交流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Zachariah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他不眨眼地注视着他的侄子，捏紧了拳头。但在下一秒他又展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愤怒迹象的微笑，向他们点了点头。Dean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但Zachariah似乎不太高兴。
他们一定要上高原，至少这一点是确定的。从Colt的眼神中他们就能看得出来。
To be continued
© DeanCas Apocalypse | Powered by LOFTER